马克斯·苏萨克《偷书贼》读后感 即便是最黑暗的时刻,依然有月光悠悠洒下,在最冷最黑的地方生根发芽。死亡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有什么在悄然变化,那丝丝人性的光辉,在挣扎中升华。那月光,叫做悲悯。 如果给《偷书贼》定一个色调,我想必定是灰色的,像黄星之路的那种感觉,阴暗而绝望。阴霾的色彩下,再活泼的风琴声也会喑哑,再飞扬的神采也会黯然,再活泼坚韧的生命也有可能一昔灰飞烟灭。《偷书贼》一个关于战争的故事,而战争,往往伴随着死亡。二战、德国、纳粹、水晶之夜、焚书运动、犹太大逃亡、奥斯维辛,回溯这段历史,再一次撕开人类的旧创口,人性里的麻木与残暴发着丑陋的脓水,再一次让我战栗。 平庸的恶里看不到真正的善恶是非,被统治而不自知的愚人还高举种族家国的大旗,虚伪的文字教导人们成为专职的机器。纽伦堡审判里阿道夫·艾克曼"执行公务式"的屠杀行径还不够触目惊心么?爱国论调下的极端民族主义颂歌里,犹太人商店的橱窗破碎得还不够支离么?希特勒吐出一串串华丽的词语,德国催生了无数带刺的思想荆棘。同样在《偷书贼》里,亚历克斯·斯丹纳以"犹太裁缝如同瘟神,迟早会抢走生意"对"水晶之夜"窃喜不已,小汉斯以"你从来不关心这个国家,至少是不够关心"谴责父亲对清理犹太袖手旁观。叹人太自私,太无知,太短浅,轻而易举将悲悯的天性遗弃。叹人性太过摇摆不定,似乎悲悯的心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苏醒。 果真如此么? 悲悯如他们,宁可少吃一点也要分给地下室里的犹太逃犯一杯羹——如汉斯夫妇,就算饿着肚子也会偷偷派给走向死亡集中营的犹太人面包——如鲁迪。或许,这些事情无力改变纳粹统治的大环境,但是,至少,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象征,证明着人性还没有全然失守。的确如莉赛尔所说,这样的世界是配不上他们的。他们如此美好,如此温暖,在如此黑,如此冷的时空。死神的生命无始无终,它的世界只能迎接一个又一个的死亡,他理解不了,为何人性在最残忍的人群里闪着莹莹的光,为何光明能与黑暗同在,美丽会与丑恶同行。我想,还是因为悲悯吧。即便大部分人都沉睡着,仍然有人看着眼前的灰色抽搐着敏感的心灵。因为悲悯的人性,并不需要鸿篇巨著来渲染,它自然而然,由心出发,一段快乐的旋律,一扇特意打开的窗户,一只美丽的泰迪熊,一片小小的面包,一段锵锵的文字,一个颤抖的吻,便能够支持人类穿越灰暗的另一面。人类生命如此短暂而脆弱,死亡的脚步如此逼真而迫近,人怎么能够不更加珍惜一切,怎能不更清晰地把握住真善美?罗莎夜夜怀抱手风琴的身影,鲁迪如杰西·欧文斯般的奔跑追梦的侧面,马克斯油漆笔刷下简单深刻的线条,莉赛尔对死去的鲁迪颤抖的一吻,恐惧在某一刻消散,在这些巨大的悲怆中继续蹒跚前行,只因这人间最美的画面,破碎的世界里的完整。 "如此丑恶又如此美好",这是人性永恒的悖论。 《偷书贼》中另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文字。当现实已然灰暗,甚至现实企图将灰色延伸到人的精神领域的时候,书,便成立最具有力量的东西。最可怕的毁灭不是亡国,而是亡精神、亡思想。当希特勒企图用高超的演讲技巧控制国人思想的时候,当多少经典在火堆中烧得噼啪响的时候,莉赛亚偷了一本书,不,是拯救了一本书,她恋上了所谓的"毒药".精神统治可以囚禁住平庸的大人,却永远无法约束孩子的心灵。莉赛尔在目睹焚书运动之后,强忍着泪水站在教堂的台阶上的向元首致敬,心中"元首="共产主义分子"+一堆篝火+亲生妈妈的遭遇+弟弟的死亡"的算式早已将黑白道明,孩子心中正义的天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鲁迪追随自己的心,以杰西·欧文斯自居,拒绝回答正确的元首的生日,逃避纳粹青年团的训练,有一种叫做"自由"的东西在他看来比"元首"更重要。马克斯在没有自由的地下室生活中,讲着《监视者》和《撷取文字的人》的故事,文字编织出了阳光的色彩,友谊跨越了种族,希望在心灵对话中放大。在《偷书贼》中,文字不是以犀利的武器的形象存在,对于莉赛尔,它是对进步的追求、对求知欲的满足,伴随着对现实的叩问;对于防空洞里的人,它是一种安慰的气氛,是平和人心的药剂。在整个过程中,它浅滋漫长,无声渗透,启蒙便不知不觉地生根,所有的人都开始反思,伪饰华丽的演说背后的暴力,国家尊严荣光后血淋淋的尸体。 最终,汉密尔街上的人,整个纳粹德国下的人已经品尝到了这愚忠与放任的苦涩。站在刑事的角度他们没有亲手杀过人,站在国家的角度他们捍卫国家也没有错,站在道德的角度他们没有做什么大义不道的事,但是,站在人性的角度,他们无法原谅自己。他们本应该理智地批判法西斯的行为,他们本应该团结起来矫正国家走上的岔道,他们本应该更有勇气把犹太人收入自己的翼下。可是,他们中真正去做的人很少很少。米歇尔·霍茨佩菲尔就是这样在求生的渴望和人性的自我审判中绝望地自杀。悲悯如果只是少部分人的觉醒,悲悯如果仅有思想上的萌芽,那是莫大的悲剧,这样的悲悯永远无法产生扭转乾坤的力量。一如结局,汉密尔街"天堂"成地狱,人类长眠不复醒。悲悯的月光弹奏着哀伤的调子,像汉斯爸爸的眼神"游离而迷茫,看不到任何答案". 谁也无法断言一切不会重演,我们看到影片《浪潮》中被轻而易举怂恿诞生的"独裁"悲剧。谁也无法轻易定论,是否应该原谅《朗读者》中汉娜一样的无知杀人犯。可是,无论怎样,人性的那份悲悯在,事情还不至于很糟糕。因为你总能在黑暗中看到月光,在丑陋中邂逅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