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爱情故事

mghouai

人的感情都是蛮复杂的，从来也不单一。就算是哭，前奏的低沉如果是克制，那中间的高昂就是放肆，结尾的抽搐大概就是后会无期的意思了。

听说了一个姑娘的故事。恋爱的时候放肆，结了婚开始克制。离婚的时候从8层高楼坠亡，给自己28岁的生命填上了一抹红色的结尾。

跟这个姑娘本来不是熟人，只是她过世了之后，总有人不停地提起，说“你听说了吗，那谁那谁自杀了。”又有很多人夸赞她性格很好，跟她说了两句话的人都忍不住夸她的好，为她年轻的生命叫屈。

后来，我偶尔认识了一个跟她相关的人——她的前男友。她的前男友已经年届30，身体微微发胖，头发微微稀疏，言语微微粗俗，微微行尸走肉。我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他正在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生活正在让他慢慢死去。可很明显的是，他还没有完全死透，提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他的眼睛有一丝不一样的光一闪而过，跟流星滑落一般。

他跟我在饭桌上认识。我不爱说话，也不爱吃饭，自顾自坐着。他也不说话，不吃饭，自顾自喝着。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相互笑了笑。他点起一支烟，我跟着他抽了一支——我本不爱抽，相比二手烟，我觉得自己抽更舒服点。

他很突然就说起来了，“你是丹的校友吧？”我点点头，没有出声。他接下去开始讲这个故事。

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我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最好的她，陪她走过了最好的几年。那是我最好的几年，也是她最好的几年。可是，到最后我什么也没能给她。

我们相识在学校门口的那条小吃街上（这位学长是隔壁学校的，两个学校一墙之隔，隔壁学校门口有一个长长的小吃街，很多女生在假期都会去逛）。当时，我跟一帮酒肉朋友在一家烤肉店吃羊肉串，丹和她的女朋友从烤肉店门口走过。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低着头跟女朋友拉着手。我刚好回头看到她的时候，有一束光跟着她。在那一刻，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使。

我的朋友很快就发现了，怂恿我去要电话。我当时很勇敢，也仗着自己有点帅气，不跟现在一样，那时候我运动，有肌肉，身材好，长得也不差，反正我鬼使神差地上去要了电话。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怎么说的了，只记得她的女朋友在旁边一直笑，她也跟着笑。后来，她的女朋友说，你要记住，我只说一遍。

我记住了，那是从小到大，记性最好的一次吧。刚开始不敢打电话，只是给她发了短信，做了一个郑重的自我介绍，连格式都很正式，姓名谁谁谁，年龄多大，喜欢什么，爱好什么，简单地说了一遍。她也做了个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丹。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丹，然后把周围认识的名字里有丹字的人都想了一遍。

有一天晚上，我问她愿不愿意出来，月色很好。那是一个夏末秋初的晚上，空气中有一丝温热，更多的是凉风送来的清凉，大概就是夜色微微凉的样子。我以为她不会出来，毕竟是晚上了。可是她竟然就出来了。她说，月色正好，我若不来赴你的约，岂不是太辜负了时光。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她那时候很单纯，我没有太多浪漫的招数却让她觉得我是一个浪漫的人。我无非是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坐在厚厚的落叶上给她弹吉听，她说她最喜欢踩着厚厚的落叶上，听见风从耳边细细地吹过，好像时间在这样的光景里。我站在山顶上大喊“丹，我要爱你一生一世。”她害羞却又大胆地回应了我，给我一个吻。

这位仁兄停下来他的故事，说，“一生一世啊，那时候真是大胆，居然敢承诺一生一世。我还在世，她却不在了。”我看着他泪眼朦胧，便给他倒了一杯白酒，跟他干了一杯。热辣辣的白酒下肚，感觉眼泪不由得往上涌。

跟丹在一起的四年时光，是我生命中最闪光的四年。可是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俩很快就毕业了，为了能继续在一起，我们选择了在北京漂泊。你们学校那时候的名声很好，丹很快就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我却一直摇摇晃晃找不到工作。我就想，我也是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读出来的，怎么就烂在大街上这么不值钱了呢？

后来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可是薪资微薄，我的日子开始靠丹接济了。

这位仁兄停了一下，又点了一根烟，我也跟着点了一根烟。抽完烟之后，我们喝光了剩下的酒。为了多听一段故事，我又点了两瓶酒。

都怪我当时的思想作怪。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女人养着我，却又无比顺从地让她养着我了。除此之外，我毫无办法。不过，我内心的坎还是没能过去。我们俩之间没过几个月就开始出问题了。我们俩在那几个月里都有些歇斯底里，把能吵的架都吵完了。

我们都受不了了，丹提出了分手。那是一个夜色如水的冬天，我从丹的房子里搬出来，走在大街上，无比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之后，蹲在马路上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半夜的马路上行人稀少，没有人跑过来问我，倒让我好好地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我就提起箱子，重新开始了生活。

说到这儿，这位仁兄停下来，眼泪从眼窝子里流了下来。喝过酒的脸上泛着红，眼睛也红红的，眉头皱得深深的，看起来像是刚杀过人一般。我感觉我有些醉了，一直喝着酒，又不停地抽烟，让我忍不住咳嗽了一阵，酒有些上头，搞得我晕晕乎乎的，听的感觉不是很真实。

我其实一直没有放下过丹，只是那段时间我太不是人了。离开了丹之后，我觉得日子绝望极了，便疯狂加班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在一年的时间里，我没有休过假，没有过周末，11点之前没有下过班。我以为我忘记了丹，忘记了那些日子。可是半夜累的睡不着的时候，丹就回来了。她在我的脑子里整夜整夜地出现，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丹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整整一年我们没有任何联系。一年后，丹终于约我吃饭。饭桌上的她，已经是我认不出来的模样，剪掉了长发，留起了指甲，还有瘦下去的身材。丹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胖了啊，腹肌没有了吧？”我说：“忙啊。”丹说：“少忙点，注意身体啊。”我说：“你要多吃饭啊，瘦成这样子。”丹哈哈大笑说：“我得把自己嫁出去，就得弄好看点。”丹点了一整桌子菜，看着我吃下去之后，让我先走。我在过道里听见包厢里的丹在嚎啕大哭。

丹说：“我们俩，同甘过，却没有办法共苦。以后单靠着四年的快乐回忆活，我怕撑不下来。”

丹结婚了，如她所愿，嫁给了一个富二代。她在婚礼上说我愿意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我约她出来的那个晚上，她说过的那句“朦胧月色不能辜负”。

我想过我要远离丹的生活，可是我就是离不开。不论我走多远，我都想回头去看看那个丹，她在那个地方，我就觉得心安。不论她有多沉默，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丹跟我说，她爱上了那个富二代所以要嫁给他。我信以为真。后来，丹又告诉我她嫁给那个富二代不过是因为富二代能让她丰衣足食，而她不介意他去外面寻花问柳。

“所以，这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吗？”
“嗨嗨嗨，”丹笑着说，“你相信爱情会有好结果吗？我们相爱那么多年，怎么分开的都不知道啊。”

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和我重归于好了。我当了他们婚外情的小三。有时候，我躺在丹的身边，看着仙女一般的丹，总觉得时光兜兜转转，我的丹又回来了。我轻声问她：“回来好不好？”她迷糊中哼哼一声，转过头去流眼泪。我知道她在哭，可是她不出声，只是转过头掉眼泪，我真的是毫无办法。

丹说要终止这段关系的时候，我很坦然就接受了。她说，这段婚外情只是为了报复她的老公。丹又说：“当年你不愿意让我养，现在却心甘情愿做我小三，还被我扔掉。你很烂啊！”

这位仁兄的话讲到这里，就停下来了。看得出来，他很痛苦，他所有关于爱的记忆都复苏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红彤彤的，放佛有火在脸上燃烧着。他的眉头皱着，好像有无尽的痛苦说不出来。

后来的故事，我大概从别人处听到了。那个土豪发现了丹的婚外情，坚决要和丹离婚。丹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这位仁兄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觉得丹是不会跳楼的，她怎么会跳下去呢？她怎么会死呢？一定是那个富二代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的，是我害死了她。我害了她一辈子啊。

他喝醉了，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我把他送到酒店，就出了门。借着酒精，我看到夜晚有一种摇摇晃晃的朦胧美。明天就是七夕了，今天有一个人在天台等着我，我去赴一场不知道结局的约。

七夕，不过是牛郎织女的又一次分离，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夏天温热，内心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