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及其意义 如果除去作者过度发挥的缺陷，狼图腾确实不失为一本讲述草原生态和草原文化的相当深刻精到的著作。作者在书中对于狼的习性，对于草原游牧生活，尤其是人狼大战那细致深入的描述，是很难伪造出来的，这只能说明作者确实深入地了解和融入到了草原生活最细微和最真实的层面，曾经经历过草原生活的血与力的较量，经历过草原生活最美和最困顿的时刻。对于他来说，草原给予了他最鲜活的生命和记忆，因此我们也可以理解作者在书中所持的立场和观点。另一方面可以表现狼图腾真实性的是作者写作技巧的生涩、粗旷，可以看得出作者并没有多少写作小说的经验，书中处处是生硬的衔接和表达，做作到甚至让人感觉怀疑和难受。但也因为如此，它在思想和情感地流露上就更加深刻和真实。书中陈阵、杨克、毕力格老人的许多对话，与其说是对话，其实更是作者自言自语地思考，是几十年来对于草原，对于狼，对于中国国民性问题的思考的结果。 狼图腾翻来覆去，所欲说明的无非是两方面的问题：一个是草原文明与草原生态的特征及其相互适应性，另一个则是所谓的国民性格问题，也即草原文明和农耕文明之间的优劣比较。 首先说第一方面的问题，主要即是草原生态系统的平衡性问题：狼－人－马－羊（家羊、野羊）－鼠－旱獭－兔－草，它们之间复杂的相生相克、相互依存的生命之网。草原文明即内涵于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之中。 狼图腾开篇描述的第一场精彩的大仗便是狼群围猎黄羊群的漂亮伏击战。学过中学生物课程的人，大都应该还记得讲述生态学的那个章节中关于美国的狼与鹿的经典案例：当美国大平原上的狼因为人类要求提高鹿的产量而被屠杀殆尽之后，鹿群数量经过一个上升的美好阶段，然后因为草场被啃吃破坏严重而重新急剧下降，甚至还远不如有狼情况下的数量。于是人们才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生态学结论：狼和鹿都重要，没有狼吃鹿，鹿将会破坏草场而使鹿的数量降至远不及有狼控制下鹿的数目。但是这个道理，草原民族几千年前就明白了，用书中草原民族的象征，蒙古老人毕利格的话说就是“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都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黄羊群没命地啃草场就是‘杀生’？就不是杀草原的大命？把草原的大命杀死了，草原上的小命全都没命！黄羊成了灾，就比狼群更可怕。……黄灾一来，黄羊就跟吃人一个样”。因此，草原生命之间的各种关系其实都在维系着一个最大的前提：草原的健康！然而这一点确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并且相信的。 记得曾在《读书》上看到过某位研究经济学的人士，提出这样一个论点：人越多鸡越多。什么意思呢？该人士认为，人和鹰都吃鸡，但鹰吃鸡，鹰越多的时候，鸡就会越少；而人吃鸡呢？却是吃的人越多，鸡就越多。为啥？人会养鸡而鹰不会，这就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推而广之，也就是说，人类经济的发展只会使环境越来越好，而不会像一些环保人士说的那样，是破坏环境的元凶。不过，我们却可以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现在的人越来越不喜欢吃养鸡场的鸡，而偏好所谓的农家家养的土鸡，认为无论从味道还是营养价值上，大批量流水线式养殖的鸡都远不如自然散养的鸡来得好。这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健康的问题。流水线式的养殖，注重的是产量而忽略了鸡本身的健康。试问如果你养鸡场的鸡那样生活，你会健康吗？会觉得快乐吗？而一个不健康，不快乐的东西能比得上健康快乐的东西吗？生活在鹰的阴影下的鸡，正像生活灾狼的阴影下的黄羊和马，健康、强壮、机智；生活在人的阴影下的鸡，木讷、胆小、不健康。非典和禽流感的爆发已经向人类提出了这样的警告，而多少年来，我们所孜孜追求的正是越来越不健康的生活啊。 前些年，由卢彤景《哭泣的骆驼》所带出的山羊风波席卷了大半个中国，以至于人们都认为山羊挖吃草根，是破坏草原和生态环境的一大凶手。不少有识之士纷纷提出“杀掉山羊，保卫北京”，“抵制鄂尔多斯羊毛衫”之类的口号。鄂尔多斯也许确实有问题，但这些口号同样是问题多多，就如中央的“游牧改定居”、“围封转移”等政策，都是基于对草原的不了解而提出来的。 《狼图腾》中乌力吉场长是这样说的：“‘牛粪冷，马粪热，羊粪能抵两年力’要是载畜量控制得好，牛羊不会毁草场，还能养草场。从前部落的好头人还能把沙草场养成好草场呢。”按卢及一些人士的说法，山羊吃草根，是破坏草场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么为什么它还能养草场呢？除了羊粪可以肥草场外，很重要的一点是羊吃草，事实上可以刺激牧草的生长，在《普通生态学》的教科书上也轻描淡写底提到，轻放牧量可以提高草原的地上初级生产量。所以没有牛羊的啃噬，草场也不会长得特别好。这就是草原的逻辑，生态学的逻辑。内蒙古大学的达林太教授就通过观测研究网围栏内外草场生长情况，证实了没有牛羊适度啃食的草场长势不如有牛羊的好。牛羊的啃食同时也可以促进优良牧草的更新，从而抑制诸如狼毒之类劣质草的生长。绵羊和山羊的混养同样是非常必要的。绵羊既不爱动弹，碰到狼来咬也不会叫唤，直到被活活咬死也不会吭一声。山羊就不同，绵羊群里混上山羊，既可以赶着绵羊往前走路，不会一直停在那儿不动，而且一旦有狼袭击羊群，山羊就会使劲交换，可以通知人们有狼情出现。至于山羊吃草根，达林太老师也有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如果人有饭菜吃，会去吃菜根树皮吗？山羊也一样，如果有草吃，它也很少会去啃草根，对草原破坏更大的倒是兔子、老鼠、旱獭之类的小型食草动物。它们挖洞，吃草籽草根，可比山羊厉害多了，退化的草场上最经常见到的往往是这些小动物的洞穴，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看了让人心寒。而它们之所以如此猖獗的原因正是没有了狼和鹰之类的天敌。那又为什么会没有狼和鹰了呢？！因此，草原退化的原因决不在于山羊，牲畜数量过多也只是一个表面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人，在于不懂草原、不敬腾格里的人！《狼图腾》中农区和牧区的对立、对抗虽稍有艺术化的处理，但总体上仍旧是比较真实的。草原不是毁在草原人，毁在草原动物的身上，是毁在政策，毁在流入草原的非草原人口的手里，他们无知无畏，用农耕的思维和手段去对待草原，自然会尝到苦头。 这里谈到的农区和牧区思维上的区别，可以在两个事情上集中体现出来，一个是牧业的游牧生产生活方式和农业的定居耕作生产生活方式的区别。另一个是对待灾害的态度上的区别。 关于农耕民族的性格和游牧民族的性格，及其关系我还没来得及写好。不过用农耕的思维去对待草原和用游牧的思维去对待平原山地，同样也是不行的。农耕和草原的性格都是需要的，厚此薄彼，不恰当的强调都是会有问题的。 什么是前进呢？判断前进的标准是什么呢？所谓现代化是否一定是必然趋势呢？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或更好的演进方法吗？我们所谓的发展模式一定是正确的，不需要反思的吗？征服和压力当然都会有好处和坏处。我也说了，用游牧的方式对待中原地区也会有麻烦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