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作家金宇澄写出《繁花》后,掀起了不小的阅读潮。很长时间里,我阅读的都是以北方语境为主的文学,突然读到用南方语言写成的《繁花》,确实有种不一样的感受。但《繁花》耀眼的因素决不仅仅是语言,金宇澄想赋予这部长篇小说的意义,也不仅仅是“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建立一座文学博物馆”,在书中一些富有宗教意味的诗歌引用里,可以发现金宇澄设置了很多迷津,然后就看读者如何“各花入各眼”了。 金宇澄现任《上海文学》常务副主编,他出生于上海,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读稿编稿,编书写书。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繁花》是一种尝试,尝试全部方言思维,尝试不同的样式。对他而言,这种尝试并不困难,他本人就是地道的上海人,一出手便可海派腔调,只要兼顾到北方读者的理解就可。我认为难的是对一个繁复琐细、光怪陆离的上海风情、上海意识的描写,需要穿插进去的故事,以及牵连出的人物的命运。 金宇澄说:“我写了《繁花》,越来越不明白上海,它虚无,是深不可测的一座原始森林,我在雾中,站在有限范围里,看清一点附近的轮廓。”这句话里将“上海”换成“人生”,换成“命运”,竟然一样贴近。金宇澄想在书中解构出环境的“附近轮廓”以及“人生轮廓”,像《红楼梦》一样。 说到这里,想起网上曾有评价,说金宇澄写了部现代《红楼梦》。这句话先入为主,于是在我看书的时候,写这篇读后感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拿《繁花》与《红楼梦》放在一起比较。《红楼梦》能跻身中国四大名著,其文学地位是几十代的人民群众用雪亮的眼睛评出来的,它所描写的世道人心和悲怆宿命,宏大得无边无际。看得出来,《繁花》确实想走《红楼梦》的路子,但看到全书结尾,世道人心和悲怆宿命都写到了,只是内容过于“海派”了。 “海派”是什么?曾经是指上海绘画风格和京剧表演风格,现在听了周立波的海派清口,我便对它有了新的定义:自我,西式小资,喜欢小小的朋友圈,精于算计,不愿打扰别人和不愿被别人打扰。曹雪芹出生于大户人家,以上特点也都沾到,可别忘了,《红楼梦》中还有那种深厚到醇香的中国文化底蕴,还有那种中国式文人对命运彻底的喟叹方式,让人叹为观止。《繁华》只是上海的一座小红楼。 小红楼里,有用情太深的阿宝,有出家的李李,有死去的阿毛,还有浮世里沉浮的众人。金宇澄的一支笔,一一写来,不紧不慢。嗲声燕语的上海腔调里摆开迷醉的爱欲,也埋下血色的因果。是不是一个悲伤的作家,最终都会将笔下一切引进宗教?因为任何故事都难以解释或者化解命运设下的谜团,顺从或抵抗的利箭最终都是射向人生的虚空。金宇澄做得很巧妙,他的笔走向宗教,却不归结于宗教,所有的都让作者和读者去思考。也是,生活就是大道场,下山是为了上山。金宇澄写了一座大上海里的小红楼,海派味道的道场,而且风味独特,非常值得一品。 |